作者: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 郝田虎
在19世纪以前,人们知晓的莎士比亚手迹仅有六个签名和两个单词,设想有朝一日发现了莎剧的全部手稿,那该是文学界的何等盛事。在作者权威的下,几个世纪以来多少代学者关于莎剧文本的多数争论或将冰消。然而奇迹没有出现,自1844年以来,在100多年的时间里,学者们仅仅基本确认了历史剧《托马斯·莫尔爵士》手稿里有147行源自莎士比亚之手。在伦敦的图书馆,这147行手稿被夹在厚厚的玻璃板中间,国宝一般供读者瞻仰。作家手稿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1手稿研究的基础是古文书学
手稿研究的基础是古文书学(palaeography)。古文书学一名首次出现于1708年法国学者贝尔纳·德·蒙福孔(Bernard de Montucon)所著《希腊古文书学》(Palaeographia Graeca)一书中。《英语大词典》将古文书学定义为“对古代书写和铭文的研究;解读古代书写或书写系统并确定其日期的科学或艺术”。通俗地说,读书先识字,古文书学就是学习“识字”的一门学问。由于种种原因,历史上存在过各种不同的书体。如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在日常事务中主要通行两种书体:文书体(secretary)和意大利体(italic)。除了少数例外,男性通常使用文书体,女性一般学习意大利体。对今人来说,意大利体较易辨认,而文书体则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能无障碍地解读。目前,仅在美国,就有的福尔杰莎士比亚图书馆、的亨廷顿图书馆和的纽伯里图书馆等机构开设古文书学方面的课程。有些大学也专门教授古文书学,如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目前分别由威廉·普尔(William Poole)和克里斯托弗·巴斯维尔(Christopher Baswell)讲授。英美两国的许多著名图书馆,如图书馆、大学图书馆、剑桥大学图书馆、福尔杰莎士比亚图书馆、亨廷顿图书馆等,收藏有许多尚未被充分利用的珍贵手稿,手稿研究的前景非常广阔。在标准数据库MLA International Bibliography中,以“manuscript study”为主题进行搜索,可以得到9100多条结果,其中约3000条与英国文学有关(2014年2月10日检索)。手稿研究在英美学界欣欣向荣,已经成为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手稿研究涵盖书写材料、机制等广泛内容
手稿研究的对象当然是手稿,它把手稿作为物质实体进行研究,其内容非常广泛。诺埃尔·J. 金纳蒙(Noel J. Kinnamon)在总结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手稿研究的时,提到13个方面。除古文书学外,还包括目录索引、总体研究、手稿学、稿本、誊写、创作修改过程、确定作者、手稿由来、手稿文化、手稿、手稿在文本方面的重要性以及手稿和印刷的关系等。根据中世纪古文书学权威、学者伯恩哈德·比朔夫(Bernhard Bischoff)的观点,手稿学的研究内容包括书写材料(如纸、羊皮纸、蜡板等)、书写工具(如羽毛笔、墨、尖笔等)、文件外在特征(如版面设计、彩饰、装订等)和书写机制等。笔者认为,在电子手稿时代,电子屏幕成为新的书写材料,键盘成为新的书写工具。1476年,威廉·卡克斯顿在伦敦创办英国第一家印刷所,在此之前的800年间,从7世纪晚期的古英语诗人开德蒙(Caedmon)开始,包括“英语诗歌之父”乔叟在内,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以手稿的形式流通和保存的(口头媒介也很重要,但稍纵即逝)。因此,英国中世纪文学研究(包括古英语和中古英语两个时期)显然离不开手稿研究。例如,我们所知的古英语诗歌主要来源于四大手稿,即韦尔切利手稿、《埃克塞特诗集》、朱尼乌斯手稿和《贝奥武甫》手稿;威廉·兰格伦的教长诗《农夫皮尔斯》现存手稿多达50余部,有四种不同的文本。
3手稿研究修正文学史
在20世纪上半期,以W. W. 格雷格爵士(Sir W. W. Greg)为杰出代表的前辈学者为英国文学手稿研究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近30年来,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手稿研究领域人才辈出,且巾帼不让须眉。代表人物如英国的彼得·比尔(Peter Beal)和美国的约瑟芬·A. 罗伯茨(Josephine A. Roberts,已逝)等。华人学者在欧洲文学手稿研究方面的主要收获是旅美学者李耀的著作《诸神的黎明与欧洲诗歌的新开始:噢西坦抒情诗》。可以说,这一力作代表着中华学人目前在欧洲中世纪文学研究领域的最高成就。沈弘的著作《弥尔顿的与英国文学传统》对弥尔顿的“剑桥手稿”有重要论述。拙著《〈缪斯的花园〉:早期现代英国札记书研究》作为对17世纪英国文学手稿札记书《缪斯的花园》的个案研究,是中国学者在英国文学手稿研究和札记书研究领域的首部专著。总体而言,华人学者在欧美文学手稿研究领域的工作已经开始,但还远远不够。
近几十年来的英国文学手稿研究表现出四个突出特点。第一,对“手稿文化”的研究不断深入。手稿文化研究是物质文化研究和媒介研究的一部分,其关注重点包括手稿的物质特征及其所传达的意义,手稿生产和的动机、形式及社会、、教,特定情况下作者权和编辑的社会性,手稿与印刷的复杂关系等。手稿文化业已成为手稿研究领域的重要范式。第二,女性手稿研究异军突起。历史上,许多女作家留下了大量手稿,例如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和玛丽·罗思夫人(Lady Mary Wroth),美国的艾米莉·狄金森等。但由于种种原因,她们的手稿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都被忽视和埋没。最近几十年来,随着女性主义的兴起,学者们尤其是女性学者,开始重新发现女性手稿,从事女性手稿研究。第三,戏剧手稿研究非常活跃。自W. W. 格雷格爵士的开拓性工作以来,学者们满怀热情地探索戏剧手稿的特征、修改过程、演出文本、剧本审查等,争论相当激烈。第四,电子资源为手稿研究注入了活力。网上的目录索引和手稿数字化工程为手稿研究提供了很大便利,尽管我们必须强调,手稿原件具有不可替代的文物价值和研究价值。总之,由于之前对印刷媒介的过分关注扭曲了文学史的真实图景,手稿研究的已经在相当程度上修正了文学史的书写。在英国,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手稿媒介的历史有1300多年,而印刷媒介的历史只有500多年。我们应充分重视手稿媒介的存在,对它进行必要和充分的研究。
4札记书研究透视经典作家成长历程
需要强调的是,不唯早期英国文学离不开手稿研究,英美文学的各个阶段都需要手稿研究。例如,英国文学史上的一些经典作家都有札记书,显著者如培根、本·琼森、弥尔顿、彭斯、骚塞、乔治·艾略特、王尔德、哈代、福斯特、奥登等,早期现代英国女作家阿芙拉·贝恩(Aphra Behn)的札记书和她同时期的创作有相反相成的关系,美国作家托马斯·杰斐逊、爱默生、梭罗、马克·吐温、凯特·肖邦和华莱士·史蒂文斯等也都留下了札记书。札记书是通向作家的窗口,是解开诗人灵魂的钥匙,是文学家思想旅行的地图。探索从阅读到笔记再到创作的复杂过程(或者私人阅读和公表之间的张力关系),文学家艺术心灵的成长历程,可以从一个重要侧面回答诸如“弥尔顿何以成为弥尔顿”之类的问题,从而更好地理解艺术创造的奥秘、进行作家作品研究以及培养文学家等。中国学者在札记书研究中负有特殊的责任。从跨文化的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把的札记书与中国的类书进行比较研究。这一研究对于继承中外文化遗产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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