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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国文()

          买书不容易,卖书更难。买书,常常为买不到好书而懊恼,为失之交臂而遗憾,为掏不起那么多钱,书价之暴涨。然后,羡慕鲁迅先生每年的书账,都是好几百大洋地花,而且,能买到那么多有价值的书籍。现在,哪个以文字为生的作家,敢这样大手大脚地买书呢?也许,有钱的个体户能一掷千金,可他们并不需要书。于是,只好一作王小二过年之叹,二作阿Q式的,与其现在买了,将来保不准还会卖,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可是卖书,特别是卖不舍得卖的书,那种心痛,虽比不上卖儿卖女,但看到自己珍藏的书、报、刊,被撕碎了包咸菜,被送进造纸厂,扔进水池子沤泡,那滋味实在是扯心揪肝的。

          我一共有过三次的卖书体验。

          上世纪50年代,单身汉,住集体宿舍,属于自己的空间有限。自己的书塞在床底下,尚不致影响别人“”,一旦超越这个范围,别人就以“”的眼神示意你:要自觉了。于是,我只能诚惶诚恐地使自己的书籍体积缩小,免生枝节。

          那时,市东安市场内,有一条买卖旧书的小胡同,鳞次栉比地排满了书摊。我始终遗憾,有一本外国作家的短篇小说集,文笔之幽默,至今还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一篇的内容,描写人们在得知彗星要和地球相撞,面临大前的享受人生最后一刻的形神状态,猪宰了,牛杀了,酒喝光了,房子也给点燃了,本不爱的男女也匆忙结合了……等到恐惧的一刻过去,人们发现自己还活着,才知道,那该死的“世纪末”是怎样把大家坑了。

          记得有一本上世纪30年代编的名家小说,沉甸甸地,很有些分量,论斤称了。至今,我也后悔不迭,要留在手边就好了,可以看到一些作家的早期作品中的离经叛道,和晚期为人为文不知是真是假的那种皈依正统的心态,两者之间所产生的差距,令人匪夷所思。

          第二次卖书,是上世纪60年代饿肚子的结果了。饿啊!辘辘饥肠光靠酱油冲汤是不行的,越喝越。夜半饿醒了,就得琢磨家中还有什么可卖的?卖,凡能变成食物的,都该出手。真感谢中国书店的收购部,当时,能以六折的价钱收购完整的不脱不缺的期刊,起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作用。舍得也好,不舍得也好,我和妻子,为了糊这张“口”,将保存了好多年的,用车推去全部卖掉了。

          到了“”期间,不得不卖掉所有可能涉嫌的书籍,完全为了保全性命。因为来抄家的“”,要比“秀才遇到兵”的“兵”更加“有理也说不清”的。特别对你这种板上钉钉的所谓之类,你若敢辩解一声,轻则呵斥,重则,然后高帽一顶,,那还不是家常便饭。这时候,才体会到书籍的危害性了。古籍多了,说你厚古薄今;外国书多了,说你崇洋媚外。于是,除去我妻子的钢琴乐谱外,我们俩基本上将大部分书都送到废品站卖破烂。住宅区的废品收购站的老太太,胳膊上戴着派的红袖箍,煞有介事地一本一本地过。排在我们后边等候卖书的,是一位古稀老人。那种竹制的童车里,装得满满的,全是大部头。

          我问他:“你老人家把这些分册征求意见本的《辞海》,干吗也卖掉呢?那是工具书呀!”

          “是吗?”好像他刚明白《辞海》原来是工具书似的。

          “不该卖的,不该卖的!”我劝他。

          他说:“我参加过这部书的部分编纂工作,不过,现在……”他反过来问我:“这种书还用得着么?”

          当时,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他老人家那张疑问的脸,时隔多年,我仍旧记得清清楚楚。尤其他那意味深长的话,我更是忘怀不了。

          收购的老太太吆喝他:“老头儿,快推过来!”

          老人动作缓慢地把一车书推进屋里去,那模样,真的不像是卖书,而像卖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

      【责任编辑:苑旭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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